印順導師對阿含經的看法


  印順導師可能是中國佛教自有歷史以來,最重視原始佛教的大師級人物。他不但有《佛法概論》《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》《雜阿含經論會編》等關於原始佛教的專著;在其他著作中,導師也一再表現出,談問題時,每溯源於原始佛教的態度,如《唯識學探源》《性空學探源》《空之探究》《印度之佛教》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《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》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》《修定修心與唯心秘密乘》……等均是犖犖大者,而其他論及和述及原始佛教的文章也不在少數。甚至在講述他最喜愛的《中觀論》時,還不忘去論證「中觀是阿含的通論」,足見他對原始佛教的重視。

  由於導師對原始佛教的大量論述,使得廣大的學佛者,對原始佛教的內涵能有相當程度的熟稔,而他對原始佛教的重視,無疑也是喚起台灣新一代學佛者重視阿含經之風潮的有力因緣之一。無怪乎國內著名的阿含學者楊郁文居士在《印順導師的學問與思想》一書中,談到「導師對佛教無比的貢獻」時,首先就提出:「導師使(在中國)被輕視了將近二千年的《阿含經》得到應得的尊重。」

  導師是推重原始佛教聖典的,他說:「《雜阿含經》是佛教界早期結集的聖典,代表釋尊在世時的佛法實態。」「在流傳世間的原始聖典中,這是教法的根源;後來的部派分化,甚至大乘『中觀』與『瑜伽』的深義,都可以從本經而發現其淵源。這應該是每一位修學佛法者所應該閱讀探究的聖典。」

  但是導師顯然不是一個獨尊原始聖典的學者,他從對佛教聖典集成過程的研究中,得出這樣的結論:「結集—共同審定出來的聖典,代表了當時佛教界公認的佛法。」「所以(大小乘)佛教聖典,不應該有真偽的問題,而只是了義不了義,方便與真實的問題。說得更分明些,那就是隨(世間)好樂,隨時宜,隨對治,隨勝義的問題。」所以最後說:「佛法在流傳中,一直不斷的集成聖典,一切都是適應眾生的佛法。」換句話說,「『佛說』,不能解說為『佛口親說』,這麼說就這麼記錄,而是根源於『佛說』,其實代表了當時佛弟子的公意。」「部派佛教者,忽略了自部聖典『是佛說』的意義;誤以為自部的聖典,都是王舍城結集的,這才引起了『大乘非佛說』的諍論。其實,一切佛法,都代表了那個時代(那個地區、那個部派)佛教界的共同心聲。」

  所以導師認為近代流行的「巴利聖典為佛教原始聖典說」,只是「代表赤銅鍱部的主觀願望」,並非歷史的實情。而「依大乘經『佛說』的見解,『大乘是佛說』。」總而言之:「佛法一切(大小乘)聖典的集成,只是四大宗趣的重點開展。在不同適應的底裡,直接於佛陀自證的真實。」

  在這樣的認識下,分辨一切經典的了義與不了義、方便與真實,才是導師措意之所在。關於佛法的核心,印順導師認為:「佛法是簡要的、平實中正的,以修行為主,依世間而覺悟世間,實現出世的理想—涅槃。」「緣起中道,是佛法究竟的唯一正見。」「佛法的如實相,無所謂大小,大乘與小乘,只能從行願中去分別。」因此,他一方面認為:「以《雜阿含經》(「相應部」)為本的『四部阿含』(四部可以別配四悉檀),是佛法的『第一義悉檀』,無邊的甚深法義,都從此根源而流衍出來。」另一方面又說:「大乘教雖為了適應時機而多少梵化,然而他的根本原理,到底是光華燦爛,能徹見佛法真髓!」亦即無論是原始佛教還是大乘佛教,印順導師認為他們都掌握了佛法的核心大義。

  但是他也指出,二者也都有不得不爾的方便適應:「古代的聲聞法,主要是適應於苦行,厭世的沙門根性;菩薩法,主要是適應於樂行,事神的婆羅門根性。」因此他指出:「不能只看到大乘佛教中印度思想的融合,忘記了原始佛教也不能離開印度文明的搖籃。」甚至他還特別強調:「初期佛法的時代適應性,是不能充分表達釋尊的真諦的。」並為大乘辯護說:「大乘的真精神,是能『正直捨方便,但說無上道』的,確有他獨到的長處。」

  因此導師批評說:「釋尊住世時的佛教,我也承認比較上接近巴利文系的佛教。或者覺得它既然接近佛教的原始態,佛教徒只要忠實的依著它去行就得。……在我看來,他們只是依樣葫蘆的形式崇拜。他們根本的缺點,是忘卻佛教是哲者宗教之一,哲者宗教應怎樣去信仰它,從來沒有理會過。……真正的理智信仰者,看來似乎比形式崇拜者遠離了創教者的理解與制度,其實卻開顯了完成了創教者的本懷。」

  總而言之,導師是希望能深深的契入佛法的核心精神,抖落一切不合時宜的舊方便,進而提出契合時代的新方便,使佛法發揚起來。「宏通佛法,不應為舊有的方便所拘蔽,應使佛法從新的適應中開展。」

  至於如何契入佛法的核心精神,導師指出的途徑,無非就是教理的通達和身心的體證而已,如說:「我們應該深入釋尊的本懷。這要從佛教無限錯綜的演變中,從根本佛教的研究中,從身心調柔的體驗中,才能完成。」

(本文原發表於《法光雜誌》第7期 1990年4月10日)


義學與修證並重,方能為中國佛教注
入活水源頭,延續漢傳佛教之慧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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